霸王淚（上）

春吹，蝶飛琴韻，不見舞，卻聞千雪笑。

夏起，火裡穿梭，龍問起，不聞一聲哭。

秋涼，急川流淌，盲劍笑，再聞明日香。

冬凜，千雪沉沉，護春暖，鬼哭十六夜。

我格龍問在南蔭村外的荒塚前，為鬼哭十六夜刻下俳句後，靜靜的在墳前倚刀默哀。肅殺的柳劍眉，清亮脫俗的大眼裡沒有一絲情緒，黝黑的肌膚把他端正寬闊的臉龐添上霸王的豪氣。

朝露滴落聲、貓頭鷹的最後叫聲、遠方的犬吠聲，是當下陪伴我格龍問的三種聲音。

當第四個聲音突兀的從墳裡悄悄響起時，我格龍問收刀入鞘。

「想不到妳的『龜息術』練得這麼熟，把死神都瞞過了…甚至連我也瞞過了。還好我不是把妳火葬…」我格龍問說。

墳塚裡像是衣物與泥土摩擦的窸窣聲，墳塚的土坡驚悚的一震，彷彿有殭屍要跳出般。

「怎麼？爬不出來？為師來幫妳吧。」龍問先生舉起刀身長度比武士刀長許多的大太刀，刀名曰：我一文字。

手臂上精壯的肌肉線條延伸到刀柄上，像是人刀合一。灑脫一揮，刀勁的強風掀起他束在腦後的頭髮，狂傲不羈的長髮與他背後諾大的灰色披風，捲起了地上的枯葉。

刀鋒洩流，墳塚硬是被刀風吹平！墓碑像油桐花一樣飄在空中，落地時化成粉碎！

用『超人』來形容我格龍問，還算是一種諷刺。全扶桑所有忍者流派裡，『我格龍問』這四個字是一個神話，忍者中的不敗傳說。除了南蔭村民外，沒人親眼見過歷代的我格龍問，見到的人都已經步上了黃泉路。

二十六歲就繼承了『我格龍問』這個歷代首領使用的名字，第十四代我格龍問是歷代最有天份也最年輕的南蔭流首領，現年三十歲的他…是南蔭村村民的偉大領袖。

虛弱的鬼哭十六夜蹲坐在地，河豚毒的作用，讓她的心脈緩慢得無法自由的操控四肢。

『南蔭流龜息術』，是一種利用河豚毒造成假死現象的古代忍術，依據不同的體質來調整毒藥的用量，假死狀態中，心博會緩慢到全身血液一日僅一次循環，縱使瞳術高超的忍者宗師，也無法確認生死。但用量若是失算，那就將永遠不醒。

龜息術的除了假死的用途，還有另一種好處：有效的遏止大量出血。

當施術者甦醒後，身上的傷口大多痊癒了。

「妳該不會把河豚毒全喝光了吧？」龍問先生趨前，拉起鬼哭十六夜。

鬼哭點頭。

「沒事了，為師背妳回村裡吧。」

鬼哭點頭。

「別點頭了，小心脖子扭斷，反正妳從沒對我搖頭過。」

鬼哭點頭。

龍問蹲在地上，靈活的將鬼哭放在自己背上。

緊抱著首領的頸項，身體緊貼在首領厚實的背上，鬼哭感覺到身上的痛楚瞬間消失了一樣，不過…其實鬼哭已經很少感覺到疼痛了。

因為她全身的燒傷疤痕，導致她的痛覺神經多半不靈敏了，當敵人的刀鋒往她的身體接近時，她感覺到的恐懼感並不多。

只是…當她的身體接觸到首領時，她真的感覺到身體的感覺變得很清晰。她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…

因為，鬼哭十六夜…並不知道『暗戀』這兩個字確切的意思是什麼。

---

直到一個美艷的女子從首領的居所走出時，一股莫名的酸楚感出現，十六夜才慢慢察覺到『暗戀』的輪廓是什麼樣子。

那是黑船任務（參見作品：鬼哭十六夜）後的一個星期，十六夜養傷才結束，她在深夜裡巡守南蔭村時撞見的。當時她躲在陰暗的屋簷上。

一個穿著繡著櫻花樣式和服的妖豔藝妓從首領的居所走出，她美麗的樣子讓十六夜想到自己滿臉燙傷疤的樣子…

首領畢竟是個男人，男人喜歡美女。

首領是男人中的男人，所以他喜歡美女中的美女。

男人或首領，都不會喜歡醜八怪。

十六夜的忍者直覺以及瞳術，顯然無法為她解讀出眼前見到的一切…

難道首領召妓！？

鬼哭一動也不動的蹲在屋簷上，想等著首領出現，她不能確定首領是否也在裡面，她要確認到底是不是『共處一室』的情況。忍者，就該確認事實真相，才能確認情報真偽。

沒有疲倦、沒有眨眼。一夜的冰冷也不會讓十六夜感到不適，她早已習慣在各種惡劣環境下一動也不動。

但她從沒有這樣盯著首領的居所一整晚，卻不見首領出現。

難道首領不在，出任務去了？難道那女人是小偷？或者首領被那女人暗殺了！？不可能，世界上沒人有能力殺死首領。

我在幹嘛？鬼哭十六夜在心中問自己。

從首領將十六夜背回村莊養傷後，十六夜就一直沒見到首領，現在痊癒了…卻見不到首領，就看見個女人自由自在的在首領居所進出…

鬼哭打定主意：非等到首領出現不可！

晨間露散的一刻，終於有人出現了！

是那個女人！那個妖豔的女子擺動著纖細的腰隻，和服的裙襬晃呀晃的，大搖大擺的走進首領的居所。她以為她是誰呀！？十六夜看著她和服的背後，繫著一個好漂亮的蝴蝶結…

然後…十六夜注意到了美人手上提著的東西，是一個包袱…血淋淋的包袱！

十六夜按奈不住了！太多的疑問需要用眼睛親眼來解答！

一躍而下，十六夜靈巧的身形在陽光灑下的光束下，劃過一道清麗的影子，像是鯉躍龍門，她無聲的落在首領居所的門口，手扶上了門…

推開！

沒見到那名女子。

我格龍問端正的坐在和室中央，中間放著血淋淋的包袱，包袱裡裝著一個雙眼怒睜的頭顱！

「這是北條家的浪人集團領袖的頭顱，他帶領北條家殘黨在北海道一帶四處打家劫舍、霸凌良民、姦淫擄掠。他昨晚伏誅了。」首領說話了。

終於…十六夜終於明白了…那名女子也是忍者，是首領新的愛將…

十六夜感覺到失去了一種無以名狀的東西，一種為南蔭奉獻的機會也被奪走了，沒有家人、沒了任務，也許…見到首領的機會變少了。

生命，空虛。十六夜感覺到自己在這世界上的存在感…又少了一點。

「妳傷勢初癒，暫時不需要出任務，妳回去等候任務通知信。」首領冷漠的說。

鬼哭點頭。

點的很心酸…

--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