加娜阿希雅（上）

本作品角色創造者為格友三十蓮，本作品所有角色使用權，已於自由副刊退稿後，經原作者同意，移轉為本人-0.3使用。

烏妮一直很喜歡和孵孵（外婆）一起在小河旁踩過小碎石的感覺。

大武山之南，一個叫加娜阿希雅（今來義鄉義林村）的小部落，它被大武山下的小山層層的包裹住，一條孕育祖先的河流在加娜阿希雅的腳下流過，灰黑的吊橋總是有個老孵孵（長輩的總稱）頭頂著乾芋頭要走到古納拉烏（古樓村）下的農場賣。

阿瑪各和妹妹烏妮總會在孵孵挖地瓜時在河邊玩樂。

「哥哥～我要拿白色的石頭～」烏妮指著清澈見底的河流，一個乳白色的石英。

阿瑪各濕透的褲子，踩著河床上的小碎石搖搖晃晃的前進，彎下腰撿起妹妹要的石英，他黝黑的皮膚被太陽照的發亮。阿瑪各撿起石英時，烏妮掛著笑臉點點她的西瓜頭。那是孵孵幫她理的西瓜頭。

「給妳。」阿瑪各說。

烏妮滿足的把石英拿在手上，她看過孵孵用石英打出火花，所以她蹲下身把石英往河邊的碎石子地敲打，她小小的手打不出火花，只能在地上敲出一個又一個的小石坑。

阿瑪各怪里怪氣的學著老孵孵哼唱的排灣古調，逗得烏妮嘻嘻笑。

「阿力（走吧），阿瑪各、烏妮。」八十多歲的孵孵輕輕的喊。

孵孵不會說國語，總是穿著黑色連身的傳統排灣服飾，衣服上繡著百步蛇與祖靈交叉的環形圖飾，年邁的腰骨讓她只能駝著背，一手柱著樹枝當拐杖，一手扶著頭頂上的竹籃子，竹籃子裝滿了地瓜和芋頭。

他們住在半山腰，離河邊的菜園非常遠，每天行走的時間就要花上一小時，阿瑪各總是埋怨孵孵為什麼要住的離河邊這麼遠，到河邊玩耍都要走好遠的路。而烏妮很喜歡走路，她喜歡牽著孵孵的手走過部落的馬路，看著一間又一間古舊卻溫馨的基督教與天主教堂，還可以聽到每天早上村長的廣播聲音。

孵孵的手冷冷的，而且有點僵硬。烏妮喜歡抓著孵孵的小指頭。

而阿瑪各喜歡幫孵孵提竹籃，因為這樣可以偷吃新鮮的芒果。

 「孵孵～我們今天可以在菜園寮過夜嗎？」阿瑪各說。

聽不懂國語的孵孵，說著一串阿瑪各無法理解的排灣族語。九歲的阿瑪各抱起了烏妮，跑進了菜園寮，蹲在鋤頭旁嘔氣。他喜歡河邊，想要在河邊賴上一天，最好可以在這裡洗一個澡，睡一個舒服的覺，而且明早也不用走這麼遠的路來河邊。

孵孵不再出聲，她只能放下頭頂上的竹籃子，繼續在菜園裡澆水、除草，把鳳梨上的蟲子挑除，然後把香蕉葉上的蜘蛛消滅。一直忙到落日時分。而阿瑪各和烏妮早已在河床上的大石頭上玩到睡著了。

河邊的清晨，河面上飄著淡淡的霧氣，濕冷的空氣讓烏妮打起了噴嚏。

祖孫三人全在河邊的菜園寮裡睡了一夜。

不知何時起床的孵孵，手上拿著石英打火，幾分鐘就把手下的枯葉枯木燃起了白煙。阿瑪各和烏妮睡眼惺忪的坐在孵孵身旁，等著烤熟的地瓜和稀飯。然後兄妹倆又可以在河邊發明新遊戲，而孵孵會繼續她田園裡的工作，然後阿瑪各會期待孵孵的晚餐，他希望今晚有芋頭可以吃，但烏妮喜歡地瓜葉配稀飯。

或許芋頭、地瓜葉、稀飯都會有。阿瑪各坐在炊煙下幻想。

如果颱風沒有來的話，阿瑪各貪吃的幻想或許可以成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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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阿力！阿力！阿力目（快一點）！」孵孵緊抓著阿瑪各的手，拖行在回家的上坡路上。

落日的餘暉才剛消散，天空就飄下絲絲細雨，遠颺而來的風，吹過天主教堂的聖若望雕像，把家家戶戶的窗戶都搖晃了。而阿瑪各還頑固的想在河邊多賴一天。孵孵身後的烏妮，看著阿瑪各的手使勁的想掙脫孵孵的老手。

手掙脫了。

「烏妮！走！我們今晚在河邊洗澡，然後繼續玩打火石！」阿瑪各想爭取烏妮的一票。

「不要，我要和孵孵回家…」

阿瑪各做了一個鬼臉後，手又回到了孵孵的手上。孵孵另一隻手摸摸烏妮的西瓜頭，輕輕柔柔。牽著阿瑪各的手使勁的捏，讓阿瑪各感到不舒服。像是孵孵在懲罰他一樣。阿瑪各看到孵孵衣服上的百步蛇花飾，一股對孵孵的尊敬升起了。

他馴服的牽著孵孵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，跟著孵孵一起哼唱著勇士頌歌，烏妮搖晃著自己的西瓜腦袋，當走過吊橋時，阿瑪各看見烏妮搖晃的腦袋和吊橋一起搖動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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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了家。

一個堅固的石板屋，這是孵孵和已過世的孵孵瓦阿賴（外公）一起完成的石板屋，門外就是一個大庭院，是用來曬芋頭和打小米的院子，右邊就是通往山下的下坡。阿瑪各是住在部落裡最高處的一戶。再上去就是山壁，那裏有一條通往山裡狩獵的林道。

「紹烏，依拉馬大。」孵孵看著門外逐漸增強的風雨。她吩咐阿瑪各帶烏妮去沖澡。

澡間在外面，就在石板屋的隔壁。阿瑪各抱起五歲的烏妮往澡間走去，走到澡間外時，烏妮很快的脫下滿是灰塵的髒衣服，阿瑪各也光著身體了。阿瑪各抓起一把肥皂絲給烏妮，然後轉開引接山泉水的水管開關…

黃色的泥水！

平時清澈的山泉水呢！？

「孵孵！水髒髒的啦！」阿瑪各光溜溜的跑出浴間，看見孵孵還站在石板屋門口就對著她喊，也不管她聽不懂國語。

孵孵沒有反應，阿瑪各看見孵孵神情專注的看著天空，她伸出了一隻手，她讓那隻手淋著雨，孵孵的手…彷彿在雨中找尋什麼東西…

她收起了手。

孵孵的眼睛仍然專注的看著天空，她的眼睛朝風吹來的方向看著。

「阿巴拉老達…阿發力…（很熟悉的風）」臉色沉重的孵孵，喃喃的自語。

阿瑪各想起了一件他一直遺忘的事情…

孵孵是一位巫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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