藍色羽翼１

 

 

當他沒有打老婆和小孩時，就是在喝酒或是看電視新聞。

 

發生在丁格爾鎮的布雷莊園謀殺案，現年二十六歲的兇手艾瑪，在葛雷斯副探長與另兩位業餘偵探的協助調查下，隨即在當天下午落網。全案由都柏林地檢署審理後，兇嫌艾瑪獲判二十年有期徒刑。ＲＴＥ（愛爾蘭國家電視台）報導。

 

某個夏天的下午。太陽被厚厚的午後烏雲包裹住。

他坐在客廳沙發上，醉醺醺的看著電視裡的新聞報導畫面，但心裡想的卻是手上的酒瓶已經空了。桌上除了白色的陶瓷茶杯，還有一張廣告宣傳單，是拉撒錄修道院的傳單。內容大約是說收容孤兒，並給孤兒工作以賺取微薄的薪水。算是一種『應徵孤兒』的廣告。

 

「賤人！去買酒！」他喊。手上的空酒瓶往房間的門口扔去。

 

碎裂的聲音，又開始了他女兒今天的噩夢。

 

一個女人開啟了門，是他的妻子。她關上門，門內可以看見她的女兒無助的坐在床上，緊抓著棉被。妻子小心翼翼的跨過酒瓶碎片，走向廚房，拿了掃把和畚箕整理她老公造成的一片狼藉。

 

「我說去買酒！你他媽慢吞吞的在幹嘛！？」他再喊。這次，他摔破的是桌上的一個白色陶瓷茶杯。

 

「再買的話，這個星期就會沒飯吃了…我下禮拜才能領到薪水…」女人沒有抬頭，自顧自的低著頭掃著地。她嘴角的瘀青，看起來像是快復原了。

 

「你瞧不起我嗎？你以為我不會賺錢嗎？」男人的聲音變的低沉，像是野獸的低吼聲。他站了起來，走到了女人身旁。

「我和凡妮…已經兩天沒吃飯了…」女人說。

 

 

 

啪！

 

 

 

手掌打在女人臉上，但這並沒有停止。女人還沒回頭，男人的腳已經很狠的踹在她的腰間！瘦弱的她，騰空撞向房門。門發出的碰撞聲，讓房內的人感覺

到熟悉的緊張感。

凡妮很害怕。

媽媽又被打了。

 

門外響起一陣陣的毆打聲與傢俱的碰撞聲，但是都沒有媽媽的聲音。每次媽媽被打，她總是沉默的面對爸爸的拳頭。好幾次，凡妮都以為媽媽被打死了。然而，她每一次出了房間，都看見媽媽坐在地上無聲的哭泣。

 

「現在…給我出去買酒…」凡妮聽到爸爸的聲音。她隱約聽到門外，媽媽正從地上爬起。

 

房門開了。

媽媽臉上的瘀青，又得花上好一陣子才能痊癒，或者永遠也不會痊癒。手臂上多了幾處擦傷，小腿和膝蓋有被酒瓶割傷的痕跡。

人的生命力比想像中的強韌，縱使歷經了近九年的婚姻暴力，還是能活著。

 

「走，凡妮。媽媽帶妳上街買東西。」媽媽說。

「買酒嗎？」

「嗯。還有買妳最愛的薄荷糖。」媽媽居然還能微笑。

 

媽媽拖著滿身的傷，幫凡妮挑了一件水藍色的小洋裝，當媽媽幫她換上衣服時，凡妮可以感覺到媽媽的手指在顫抖，但卻依然的溫柔，也溫暖。然後媽媽牽著她的手離開房間，要出門時，凡妮偷偷的瞄了他父親一眼，他正坐在沙發上看著一張廣告傳單。

 

 

 

「買瓶酒，只需要一個人。」爸爸開口說。

 

 

 

「凡妮不會離開我身邊。」媽媽打開了客廳的大門。

「凡妮留下，買瓶酒，不用兩個人。」

「走吧，凡妮。」媽媽把凡妮推向門外。

「我說…凡妮留在這。」野獸的低吼聲，再度的出現在這個家裡。

 

天啊！媽咪！快關上門，我們快離開！

媽媽關上門，她牽著凡妮的手快步的離開這間房子，離開野獸。

 

大門被野獸踢開。「我不想再說第二次…凡妮留在家裡。」

 

媽媽裝作沒有聽見，牽著凡妮往前走。一直到她的頭髮被老公抓住為止

凡妮看見母親的身子向後仰，倒在地上，父親在家門前用腳往母親的臉猛踢，而母親只能抱著頭，捲曲著身體，任由一陣又一陣早已習慣的疼痛在身體上肆虐，媽媽總是沉默的忍受這種暴力。

 

直到野獸將凡妮抱起時，凡妮放聲大哭的聲音，讓媽媽終於出聲了。

 

「放開她！凡妮只跟著我！」她抓著爸爸的手臂。

「去買妳的酒！不過是買個酒！回來後凡妮還不是在家看她的卡通！」爸爸甩開她的手，又補上一腳在她的腹部。

「為什麼！？以前我都帶她上街！為什麼今天不行！？你要做什麼！？」

「我們得培養一點父女感情。就這樣，去買妳的酒！」

 

凡妮的哭聲，在午後的烏雲底下蔓延開。

 

不安的感覺在母親的腦裡搖晃，這一切太不尋常了。

直到她想起桌上的那張…拉撒錄修道院的廣告傳單，一個宣稱要收養孤兒的機構。才恍然大悟。惡名昭彰的拉撒錄修道院，一個被懷疑曾經涉及販賣人口與凌虐童工的修道院。

 

「你到底要幹嘛！？」母親拼死命的抓住爸爸。

「你如果…希望每天都幫凡妮換上漂亮的衣服，你最好快去快回…」野獸的聲音充滿了威脅，「妳買了酒回來後，凡妮會乖乖的看著她的卡通，並且吃著妳買回來的薄荷糖。」

 

母親猶豫的搖著頭，她慢慢的後退，然後拔腿往街上跑去。去買那該死的酒。

 

「媽媽～～～」凡妮的叫聲，每個字都讓母親充滿擔憂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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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上車，爸爸帶妳去海邊玩。」他說。

「我們應該等媽媽…」凡妮眼角的淚水還沒乾。

 

爸爸粗魯的將她抱起，像是用扔的將她扔到前座，然後他坐上了駕駛座，不顧凡妮的話，發動了這台以前用來賣菜的藍色貨車。因為爸爸賭博輸錢，把農地賣了，這台車再也沒有用來賣菜。

 

「我們應該等媽媽…」凡妮唯唯諾諾的小聲說，深怕惹火爸爸。

「放心，媽媽等一下也會到海邊，我們都會在一起。」

 

引擎的發動聲，帶給凡妮不祥的預感。一種再也見不到母親的感覺。她開始哭。爸爸急促的開著車，什麼行囊也沒帶。根本不是要去海邊。

 

「只要妳的哭聲在不停止，我發誓…我一定會把妳扔在路上。」這個叫『爸爸』的傢伙說。

 

凡妮的哭聲消失，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種打嗝般的悶哭聲。路上熟悉的景色開始向後飛去，每過一個路口，彷彿就離家又遠了幾萬公里。

 

 

 

直到…她看見媽媽在路邊，抓著一瓶該死的酒瓶。媽媽也發現了熟悉的藍色貨車。她扔下愚蠢的酒瓶，開始追。

 

 

 

「媽咪～～～」凡妮看著貨車座位後方的小窗口，媽媽模糊的身影，慢慢變小。「爸～快停車！是媽咪！」她的小手抓住爸爸的胳臂。

「閉嘴！給我坐好！」爸爸粗暴的將她甩在座位上。

 

哭聲再度爆發，凡妮緊盯著後照鏡，她看著媽媽渾身是傷的追著…

直到爸爸轉彎後，開上了前往拉撒錄修道院的陌生道路，媽媽的身影就此消失。

 

 

這是凡妮最後一次見到母親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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