藍色羽翼２

 

 

凡妮的父親少了一個要養的女兒，可以多喝幾瓶酒了。

 

父親將他送來時，她緊緊的抓住車門不願下車，一位肥胖的神父如何勸說，她就是不願意放開車門。父親也不好意思在這麼多人面前狠狠的用拳頭教訓她。後來，是一位身材高瘦，年紀滿大的修女讓她下車。

她用教鞭嚇唬凡妮下車。

 

等父親離開之後，那根教鞭就不只是嚇唬的功能而已。事實上，當凡妮來到拉撒錄修道院的第一天晚上，就被那根教鞭打得遍體鱗傷。

 

凡妮的房間，位於修道院的地下室，總共有六十多個兒童，九歲的凡妮不是最小的。最小的是一個六歲的女童，叫做小荷，她後來是凡妮最要好的朋友。然而，不論年紀多大或多少，他們在修道院裡的工作和其他十幾歲的孩童都一樣。

 

除了神職人員，這裡大都是女性，全都是孤兒、女性犯罪人、精神病患。

 

爸爸沒有騙凡妮，他們的確到海邊了。拉撒錄修道院真的在海邊，正確來說，修道院是位在海邊一個高聳的山崖上，只有一條環山路是唯一通往修道院的道路。這裡的海灘顯然沒有任何人在玩耍，山崖下有一個迷你的小海港，是一個運送物資與載送神職人員的海港，一樣要經由環山路才能到達。

 

他們在修道院附屬的紡織廠、成衣廠工作。

 

拉撒錄修道院和平常的修道院一樣，必須自給自足，籌備傳道資金與神職人員的薪資，還要養活一百多個修女與神職弟兄，光靠一般的務農無法養活這個大家庭，所以開了一間成衣廠和紡織廠來賺取資金。

童工們都在紡織廠工作，年紀較長的女青年、精神病患、女犯人則在成衣廠。

 

童工會負責洗棉、整棉、把棉花製成線條狀，然後紡紗，將紗滾成長筒狀，過漿後再織造成布，最後再進行染布，然後再把成品送到成衣廠。

這工作，一點也不輕鬆。滿是棉塵、噪音和染劑的環境，讓兒童的身體健康深受伐害。

 

 

 

更可怕的是：修女們每個人都手拿教鞭，只要誰摸魚或聊天說話，就會換來身上一條條的傷痕。

 

 

 

剛開始，擔心見不到母親的凡妮，在廠裡又哭又鬧，全身被修女打的傷痕累累，她依然頑固的不願意配合工作，只到過了兩個多月後…她在心裡默默的接受了這個事實：她再也見不到母親了。

 

「可以幫我搬嗎？我的手好痠…」一個女童小聲的和凡妮說。她的腳下放著一捲剛染好的藍色尼龍布料。藍色的布讓凡妮想到母親為她穿上的那件藍色小洋裝。那見小洋裝正放在地下室的角落裡。平時必須穿著修道院發的咖啡色制服。

 

凡妮正疏著棉紗，她不作聲，沉默的彎下身搬起尼龍布料，那位女童抓著另一頭，兩人合力的將這一捆布放上推車。

 

「我叫小荷。」她左右張望，向凡妮簡單的自我介紹。

「…………」凡妮看著矮自己一個頭的小荷，心情惡劣的她，不想開口說話。

「妳是新來的？我剛出生就住在這裡了。」小荷壓低著聲音。

「嗯。」

 

凡妮低下頭，繼續疏著她的棉紗，結束了兩個多月來第一次的對白，盡管只說的一個『嗯』字，凡妮還是覺得心情放鬆了一些。

小荷吃力的推著推車走開。

 

 

童工們的寢室（休息間）在地下室，夏天時，地下室就像個烤爐一樣，每個兒童都汗流浹背的躺在鋪著地毯的地板上，悶熱的感覺讓每的兒童焦躁的滾動著，在修女冗長又重覆的禱告後，童工們就在全身黏膩的感覺中睡著。

 

和小荷有了簡短對話的這一天，在深夜裡，修女們熟睡了。

凡妮擦去額頭上的汗水，在自己狹小的位置看著發霉的天花板，隔壁的一個大自己一歲的女童已經睡著了。凡妮不認識她。

 

凡妮不認識任何人，因為彼此根本沒有認識的時間。

 

「噓…」小荷的小腦袋，突然的出現在凡妮的眼前！

「妳幹嘛！？」凡妮嚇了一跳！但仍記得放輕自己的聲音。

「陪我去上廁所。」

「妳自己去。」

「我害怕。」

「妳以前怎麼不害怕？」

「有鬼。」小荷噘著嘴。

「胡說。」

「陪我。」

 

凡妮放棄了和這個小毛頭攪舌根，她無奈的起身，今天工作的痠痛感讓凡妮的身體很不靈活。凡妮牽著小荷（是小荷拉著凡妮的手），離開地下室走到了一樓的長廊上，夜色中的修道院顯的肅穆非常，廁所就在長廊的盡頭。

 

「我睡不著…」小荷打破沉默。

「我也是。」凡妮敷衍著說。

「我不要上廁所。」

 

凡妮停住腳步。忽然明瞭『上廁所』只是小荷用來騙她出來的藉口。

 

「我們離開這裡好不好？」小荷說。

「不行，會被打死的，這裡絕不會有出路。就算逃出去了，也不知道要去哪裡…」凡妮說。其實，凡妮也想過要逃跑，但…要逃去哪裡呢？回到那個酒鬼父親的身邊？此時凡妮想到媽媽的臉。

「那我們做朋友好不好？」小孩就是小孩，小荷沒頭沒腦的跳換話題。

「嗯，好啊。」凡妮當然不會拒絕，根本沒有拒絕一個六歲小女孩的理由。

「我們去大會堂向天主祈禱，好不好？」

「祈禱什麼？」

「祈求天主把這間修道院用天雷轟掉。」

 

面對小荷的童言童語，疲累的凡妮還是笑了，「現在進大會堂會被罵的，星期天彌撒時，再來祈求好不好？」

「我要現在，彌撒時修女們會聽到我的祈禱，會挨打。」

「喔…那走吧，我們小聲一點。」

 

大會堂的門口就在長廊的中央，她們兩靜悄悄的走在幽暗的長廊上。大會堂內的燭光映照在前方的地面上，燭光被風晃動，地面上的反光也一閃一閃的跳動。

 

凡妮在大會堂的門口旁：「噓…妳別動，我看一下有沒有人在裡面。」小荷點點她圓圓的頭，她的頭在她小小的身體上，顯的很大。凡妮從門的邊緣，慢慢的讓大會堂進入自己的眼睛。

 

 

 

那一瞬間，她無法理解自己看見了什麼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