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下之零（中）

「身體真強壯，年輕真好。」提著摺疊輪椅的塔莎，看著索羅矯健的抱著我踩上五樓的最後一個階梯。

「平常有在運動。」索羅說。塔莎將我的摺疊輪椅打開後，索羅將我放回輪椅上。

五樓。
圖書分類（1）：哲學。

「好暗，都發生命案了，還捨不得花點電費開燈嗎？」我看著天花板上一座華麗的水晶燈。

「沒關係，命案現場在室外，裡面不是勘察重點。」索羅在前方走著，一邊回答。

走過陳放著康德的『純粹理性的批判』的龐大書櫃，一道核桃木邊框的雕藤落地窗就在眼前，走道上一個大大的圓桌，桌旁陳列著六張椅子，是讓人坐在這閱讀用的圓桌。索羅打開落地窗後，窗外吹來的冷風吹起了飄魅的窗簾。窸窣的窗簾拍打著把冷風的強勁表現無遺。

「索羅，這落地窗剛是關著的？」

「怎麼了嗎？」索羅回答。

「你們警察剛才不是勘察了現場嗎？你們為什麼把落地窗關上？」

「啊…對呀，以免有人隨意進出破壞現場。」

「是喔。」我將輪椅推出落地窗外，來到了寬闊的陽台外，看到眼前拉起的一道黃色封鎖線。都已經設了封鎖線了，還關起落地窗怕人進去？

「警察叔叔們呢？」我繼續問。

「這小鎮今晚人手不夠，所以只有我和另一位助手、老軍醫舒朗特。而我的助手正忙著做現場記錄，剛才給妳的跡證就是他做的。」

「舒朗特也在啊？」一旁的塔莎插了話，她左顧右盼想找到舒朗特。

「就是他嗎？死亡的鋼琴師。」我指著陽台邊際外五公尺處的尖塔，一具死屍就插在那裏。

「沒錯。這裡是可以觀察到屍體最近的距離，如果要再靠近，只能攀爬過去…那很危險。」索羅推動我的輪椅，往屍體靠近。

「夜色太暗了，他一身的黑衣讓我看不清楚，有手電筒嗎？」只能在五公尺外，還隔著陽台圍欄得我，根本無法仔細端詳屍體的全貌。

索羅拿出了手點筒，照向屍體。

一身的黑色燕尾服，背後那怵目驚心的巨大傷口上，尖塔就從那傷口穿出，傷口流出的鮮血已經乾涸成凝固的黑色液體。

「離太遠，我沒辦法觀察的更仔細。」我說。

「沒辦法小零，妳的身體狀況不可能攀爬過去。」

「揹我過去。」

「這我就不答應了，小零。我可不讓妳冒這種危險。」塔莎拍了拍我的肩膀。

「是啊，這裡可是五樓呢。而且風又這麼大。」索羅附議塔莎的建議。

「這麼晚了，不讓未成年少女休息，還麻煩她來這裡看屍體？」老軍醫舒朗特說。他偕著圖書館館長歐威爾先生一起走來。

「你的手套呢？」我問。

「啊？」舒朗特對這種省略問候的對話顯然不習慣。

「我剛看了你的初步驗屍報告，所以你剛驗完屍。驗屍要戴手套不是嗎？」我問。

「啊，驗完屍了，所以我把手套拿下來了啊。」舒朗特不解的看了我身後的塔莎一眼。

「你還沒驗完屍，剛才只是初步檢查屍體特徵而已，你還要繼續驗。」

「沒錯，所以我才又來到這裡。」

「你的手套呢？」

「這…」舒朗特顯得有些倉皇。

「怎麼了？」我繼續問，我相信我的表情越來越犀利了。

「舒朗特忘了戴手套，我的手套借你吧。」說話的是索囉。他從自己口袋拿出白色絲手套，遞給舒朗特。

「他沒有忘記戴手套，他剛才初步驗屍後把手套拿下來了，不是嗎？」我將輪椅推向前，步步進逼舒朗特，也逼近了真相。

「我把用過的手套丟了。」舒朗特回答，然後把索羅遞來的手套穿載起來，對身後的圖書館館長說話，「那麼，外頭冷，歐威爾先生，請你先帶兩位女士、淑女先去館內，招待她們喝杯咖啡吧。」

怪了，索羅一開始就很著急的樣子，現在到是挺冷靜的。
一切都很怪！

「我要看你做後續驗屍。」我對舒朗特說。

「天氣這麼冷，妳暫時也幫不上忙，等索羅、舒朗特做了進一步現場記錄、勘驗與屍體檢查，再請妳幫我們觀察蛛絲馬跡吧…小淑女？」歐威爾紳士的氣質真能打動人。

「好吧，吹風對妳的健康不好，我們到室內等候他們的屍檢和現場記錄吧。」說話的是塔莎。

「好。」我非常得不高興。

我不高興的原因，不是因為他們不讓我就近觀看屍檢，而是…事實的真相，讓我很不開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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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他們都躲在這間圖書館的每個黑暗的角落嗎？」我問正準備在圓桌旁的椅子坐下的塔莎。

「他們？誰？」

「如果打開燈，準備給我生日驚喜的修道院修女們，就會從角落、書櫃後跳出來，大聲為我歌唱、慶祝生日？」我問。

「小零…妳…」塔莎看著我的神情，有著一種驚愕。

「這種事件，把你們這群人奇奇怪怪的愚蠢表現屏除掉，其實…只需要從『死亡』這件事來看，就已經真相出爐了。」我繼續說：「不可能的死亡事件，我就得考慮一個原因：根本沒有死亡事件。在這麼看似複雜的數學式，只要遇到零，那在怎麼瑰麗的方程式，也只是『零』而已。」

我正想著…他們在這張圓桌計畫整個驚喜的生日場面時，因為天氣太冷把落地窗給關了，只留著惠特琴師在外面扮演愚蠢的屍體。

「妳…怎麼知道的？」

「人的血液，在燥熱的氣候下才會乾涸的很快速。丁格爾的西北風是海風，冰冷且帶濕氣，琴師屍體上的血卻乾的像…乾掉的麵糰，甚至凝固了。」我繼續說：「那是用麵粉、水、食用人工色素調製而成的簡易人工血漿。」

「原來…這點把戲根本瞞不過妳…」塔莎聳了聳肩膀，有點失望。

「把戲？那根本就是拙劣的鬧劇。那琴師擺著像青蛙的可笑的姿勢用胯下夾著圓柱，再用燕尾服的披風遮住那可愛的姿勢，還裝上兩隻假腳義肢假裝自己的腳是伸直的！真是個豬頭！」

「而且還還把好好一件燕尾服挖個洞，讓圓柱穿過…」塔莎搖搖頭。

「是啊，這場鬧劇，居然妳也有份。最主要的，你們這些人的演技還真是差勁，金像獎肯定沒你們的份。」

「小零…妳十二歲的生命，都沒有真正嚐過驚喜的滋味，原因是因為…妳太聰明了。我們…真的想讓你感受到…那種…那種…我不太會形容。」

「那種…喘一口氣，然後說『吼！原來如此，居然整我』的那種心情從緊繃突然放鬆的樂趣嗎？」

「對啦，對啦，妳總是能說得這麼平淡、冷靜。」

「我上一次生日也是在這裡辦的，這很容易讓我聯想到這可能是生日鬧劇。」

「是啊…我們沒辦法像妳，把每個細節都想得這麼仔細。」

「謝謝妳，塔莎。」

塔莎靠過來摸摸我的頭髮：「或許，聰明...也是種詛咒吧…嚐不到我們這些傻瓜能嚐到的樂趣。」

「不，塔莎。我不覺的是詛咒，妳知道嗎？我的生日願望達成了。」

希望世界和平。

希望有謀殺案可以辦。

希望前兩個願望沒有矛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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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呀呼～吼哇～我是鬼！」惠特酒館的琴師突然得打開落地窗衝進來，他渾身沾滿假血，張牙舞爪的做著誇張又滑稽的動作。

我額頭上的三條線在昏暗的夜光下，依舊明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