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里常楓（上）

 

 

曠一世天地止雲，

颼一劍山摧江盡；

狂一笑群魔膽裂，

垂一吊紅魚歸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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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旁一個豬肉販子惡狠狠的瞪著小邪，還看戲似的看著小邪被一群青少年作弄。

趴倒在地的小邪，急忙起身把手上沾滿土塵的棉緞拍乾淨，一邊問：「為什麼要這麼欺負人？」

眼前四、五個比小邪高了兩個頭的大男孩喧嘩笑罵著，帶頭的小流氓開口：「因為你是個髒魔人、窮乞丐，沒飯吃就跑來這兒討飯吃！也討打！」，接著又是一陣大笑。

小邪擦掉正要滴下的淚水，抱著要用來換食材的棉緞繼續往下個攤販走去。看到一個看似慈眉善眼的婦人在賣素菜。小邪拿著棉緞向婦人試著換些蔬果。

那群欺負人的青少年一直跟在小邪後頭，又是嘲笑、又是怒罵。一旁冷眼旁觀的豬肉販子居然還笑了！

「這點魔界的破爛布，連咱們中土的一粒米也換不了。」想不到婦人就這麼冷漠的說。

「謝謝…」小邪用禮貌回應了那婦人。然後轉往下一個攤位。他聽到那幾個大男孩爆出了好大的笑聲。

連續試了十來個攤位，不是惹來白眼，就是換來一陣奚落、歧視，但小邪依舊耐心的往下一個攤位試。小邪注意到那個一直盯著自己的豬肉販子，眼神越來越充滿敵意。

奶奶織的布在魔界是最上等的布料，曾是魔界第一的織戶。要不是連年旱災，也不會落得如此可憐。小邪的母親因飢荒去世、父親死在戰場上。如今奶奶病了，小邪拿著家中僅餘的上好布料來換點食物，扛起了照顧奶奶的責任。

皇城與魔界達成一年不戰之約，練兵橋周邊成立了魔界與皇城的聯合交易市場，以削減魔界因連年旱災的資源窮乏，讓魔界子民有機會以物換物，用魔界特有的物資與皇城人民和平與公正的換取各類食材。但，事實是：中土人民恨惡魔界，在市場上欺壓魔界人，因此根本沒有魔界人來此交易，甚至連乞討都不敢。

皇城的中、魔公平市場政策，形同虛設。不但沒有紓緩魔界的窮困，反而讓魔界人看到自己的悲哀，也見識到中原人的驕傲跋扈。

突然，小邪的額頭一陣惡痛！然後是一陣頭昏眼花！他按著自己的額頭，發現頭上流血了！

「死瘦巴子，早晚殺盡你個骯髒的魔界人！」那個殺豬肉的肥白壯碩的漢子，穿著中土服飾，手上還舉著大顆的灰石頭，準備再扔出去。

不懂事的不是只有小孩，連大人都被仇恨矇了。

小邪這時才明白是那豬肉販子扔石頭的，也明白中土人是多麼的痛恨魔界人。但，今天換不到食物，奶奶就真得熬不過去了，說什麼今天也要弄點食物回去！

「去死吧！還不快滾！還想待多久！」帶頭欺負人的小流氓大罵，手上也抓起了一顆石頭。

「我要食物！」小邪大喊！

「你是討打！」那五個大男孩衝了過來，就是一陣拳打腳踢！扔石頭的扔石頭，動手的動手。

小邪倒在地上，他沒有護著頭，反倒是緊緊抱著棉緞，不讓棉緞弄髒了。

他感到全身痛楚，他只是緊緊抱著棉緞，想著奶奶…

練兵橋市集和平的表面之下，藏著許多歧視、欺壓的事件讓魔界人民深受伐害。中土人民對魔界弱者的歧視與欺壓已經是練兵橋市集時常有的事。但也不是所有中土人都愛欺負魔界子民，也是有少數幾的中土人對魔界不但沒有敵意，反而還願意慈悲的伸出援手。

止雲劍莊，就是一個願意接濟魔界貧困者的中原劍派。

「住手。」一個嚴肅的聲音說。聲音音量不大，但彷彿有回音似的，響徹吵雜的市集。

幾個小流氓也看著來人的氣勢不小，也無心再打小邪，整個市場安靜了不少。

小流氓們回頭看著說話聲音的來源。是個約有五十來歲，身材瘦長，但略見曲線健壯，拔肩挺胸，手負身後。長髮束冠，髮中戴銀絲，劍眉眉尾拖著皺紋，嚴肅的正氣遠遠超過老氣。身穿紫藍流蘇道袍、肩批黃紋麒麟緞，最顯眼的是她背上的一把劍。

事常楓，止雲劍莊莊主。

立於蘇水上游、胤俠坡之頂，相鄰盪軍頂，俯視練兵橋、蘇水林的止雲劍莊，是由一群道姑組成的劍派，以道為本。雖道統司法自然、淡然處世，但劍莊積極出世、鋤強扶弱，讓江湖上對止雲劍莊看法兩極，一說劍莊涉江湖事，有違道統。一說劍莊立劍行道、御劍行俠，光大道統。

還有一說：

因劍莊扶助弱小不分正、魔，有傳說止雲劍莊可能勾結魔界。但劍莊莊主事常楓，武威驚天，沒有人敢嘗試闖進劍莊一探實虛。就連皇城眾高手也都敬畏事常楓的身威。

小邪按著額頭流下的鮮血，額上被石頭砸出的口子陣陣發痛，年才六歲的小邪不明白中土人究竟為何這樣痛恨自己和其他魔界人。

餓肚子的是我們。

被欺負的也是我們。

死了父母的也是我們。

憑什麼你們還要恨我們？

這樣的問題，任誰都無法好好的解答，何況是個六歲娃。

「嗚…」小邪滿臉眼淚、鼻涕，一手按著流血不止的額頭，另一手抱著奶奶連夜編織的魔界棉織，小邪忍著痛抱著棉緞，但他看到棉緞還是髒了…

事常楓開口：「日子過太好了是吧？人家是餓到討飯吃，你們是閒到找事做。」事常楓緩緩走向前。

幾個小流氓退後幾步，什麼話也沒有就低著頭各自散開，回到附近的攤位。原來這幾個年輕男孩的父母都是這附近攤位的。帶頭的那個小流氓低著頭走到豬肉販子的身旁，安靜坐下，想必他就是那肉販子的『孝子』。

「要我幫你教兒子嗎？」事常楓問了那豬販子，眼神裡卻只有威嚴。她轉身走向賣素菜的婦人。

「妳的米怎麼賣？」事常楓問那婦人。

婦人起了身，一派恭敬：「道姑，一今兩佃銀，妳嘛，算妳便宜，一佃銀就好。」

「妳這貴重的米，剛才一疊上好布料都換不到一粒，現在一斤只要一佃銀？」

「啊，這個…」婦人苦笑，低下頭看看自己那『貴重』的米。

「賤人就是矯情。」事常楓扔下話就離去。

她也聽到她背後那些『魔道姑、勾結魔界、裝模作樣』之類的坊間閒話，但，對她而言這些話如滴水撞山，不痛不癢。

「你跟我走。」事常楓對小邪說，眼神裡還是只有一派威嚴，感受不到同情。但小邪感受到了…感受到那威嚴中，夾著好大好大的慈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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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月後，是個春天晚到的春分時節，冬天的嚴寒不捨離去，依舊讓春分時節寒氣逼人。小邪和奶奶在止雲劍莊和道姑們一起過完了年，今天事莊主準備了車馬要送他們回魔界，據說魔界這時節解了旱，已經有土地長出穀物了。

但…今日的止雲劍莊，卻是殺氣比天冷。

漫天落塵，冷冷飄殺。天，已經訴說了今日的劫。

這災劫，是否是止雲劍莊的災劫？天，沒有回答。

止雲劍莊莊門外，皇城軍馬旗幟飄揚，『劍』字旗逆著冬天的嚴風拍打，皇城出動精銳來到止雲劍莊，來者不善。劍莊裡事常楓事事親為，迎客之事也不讓座下道姑來做，親自走出門外『迎客』。

「在下劍隨颺，久聞劍莊莊主事常楓道威，特來拜會。」來者是皇城新任征西大將軍，劍隨颺。

「我是事常楓，你今天大陣仗來，絕不是來拜會而已，有話直說。」事常楓快人快語。

劍隨颺下馬，抱拳：「那我直說了。練兵橋市場線民線報，貴莊有勾結魔界之嫌，窩藏魔界間諜，我奉皇城軍師之命前來搜索，若無嫌疑，自當離去。」

「你說的間諜在這裡。」事常楓劍指一指，指著站在穿堂門柱旁的一對祖孫，是小邪和他奶奶，「他們看起來像魔界間諜嗎？」

「間諜總是不起眼的，我要帶他們回皇城訊問。」劍隨颺揮手，身後兵員走向小邪。

「不要！」曾被中原人欺負的小邪，看到皇城軍人各個帶刀帶槍，更是嚇的魂不附體！拉著奶奶就要往莊內躲。

鏗！

事常楓劍已出鞘。

「住手，今天他們要回魔界了，我要送他們回去。」事常楓不疾不徐的說，劍身與嚴寒的空氣凝結成白。

「這麼巧，我來，就正好要走？不會帶著重要情資要逃吧？」快劍聞名的劍隨颺，見劍拔弩張，也拔出了腰間配劍。

「從這到練兵橋進入魔界，有十里路。你，有攔住我的能耐嗎？」事常楓下戰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