練兵橋（上）

 

 

不落爪，

殘壁鴻千疊，

問俠無語衣襟裂。

鴻間，拾遺不盡紛飛雪，

輕嘆烽火悠然間，淚已滿襟。

饒是千古風流人物，但無憑欄處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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牛，放餉了就幫家買隻肥羊，我弄個肥羊餐給公婆還有我們的小牛兒進進補，聽說邊關的羊仔是又壯又肥的。

話說，你也多久沒回鄉了，我想著你，中秋說什麼也得回來，要不小牛兒可忘了自己爹爹的樣兒了。

快些回來。

 

牛琛看著信差剛發下的手紙，看著沒讀幾個書的娘子，字寫的是歪歪斜斜，像她的身材一樣是又矮又短，肥肥的小手能擠出這些字兒，牛琛看的是感動又是好笑。表情就是吃吃得笑，笑著笑著就想起娘子那張五官全皺在一起的臉，小眼、小鼻，卻有個大大又厚的唇，圓圓黝黑的大臉蛋。

 

娘子雖不是個西施，但貴妃出浴也比不上眼裡的情人。別說貴妃出浴，就是貴妃裸浴，牛琛也還是愛自己的娘子。

 

短短幾行字的信，牛琛反覆看了幾十回，表情有時甜、有時癡，旁人以為這胖子吃錯了藥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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許多兀鷹盤旋在盪軍山頂，等待著戰爭的殺戮為牠們製造更多食物。

 

「談笑間，檣櫓灰飛煙滅？那湮滅的可是一條條生靈啊…」易子傷闔上了宋詞，捻熄了案裡的焚香。盪軍山的徐風很是快意，兵神易子傷站起身，走出繚繞蓮花清香的帳棚後，傳來的是陣陣撲鼻的野味香。

 

「牛琛，你傻笑什麼？」易子傷看見牛琛的癡笑樣。

「啊…沒事。軍師，要不要也來上一碗野味？」牛琛輕輕的把手紙收進懷裡，遞上自己手中盛滿燒鴨腿的碗。

 

「不了，您吃。」易子傷鞠躬婉拒，牛琛您征戰許多載，想家嗎？」

「想是想，但維護社稷這事，我不能少。」牛琛放下碗，平時專注於軍隊操戰的軍師，鮮少如此話家常。牛琛問：「軍師有任何需要，只要能保我軍打勝，盡管吩咐就是。」

 

「隨我來。」易子傷拍拍牛琛披著肩盔的膀子。牛琛驅著自己肥胖巨大的身體跟上去。

 

兩人併肩走出了營寨，來到盪軍頂上的邊境，一時間浩蕩無邊的邊疆交界處映在眼簾，高聳險峻的盪軍山脈西方下，荒蕪淒涼的大漠與綠林濃密的蘇水林之間，那綿延亙長的蘇水、形成魔界與中土兩個極端世界的分界線。

 

 

 

亙長的蘇水，僅有一橋在其上，此橋名約：練兵橋。

其名由來，乃因蘇水國界不可主動興動刀兵，若兩軍兵卒過橋引動干戈，為避免挑釁興戰之嫌，兩國皆稱橋上的衝突為：練兵罷了，無須當真。

 

 

 

「看到嗎？」易子傷指向魔界疆域，一支龐大深黑的軍隊駐紮在蘇水前，巨大的軍團已在蘇水前建立了沙洲城市，準備要進行長期入侵的準備。

「魔師六槐真領軍魔界鷹犬，在蘇水林前駐紮邊境已久，司馬昭之心早現。」牛琛說。

 

「不要緊，我軍據盪軍山，視線內敵態畢現。攻如火、退如風、穩如山，且後方軍援豐沛、快速。而敵方長駐大漠，氣候不適，且後方飽受缺糧之苦、民不聊生，我軍勝算十成。只怕…」

「怕敵軍閃擊進攻，抱必死之心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越河突襲？」牛琛說出軍師疑慮。

 

「敵方名將：休止符。此人極擅長夜襲、速攻，勇猛難擋，每每率軍越過蘇水犯我江山，多次難以擋駕，我決定要下一殺著。」易子傷拔出配劍。

「殺著？末將不解。」牛琛靠前一步。

 

 

 

易子傷揚劍，指向蘇水：「奪橋！」

 

 

 

「啊？萬萬不可啊！練兵橋離敵寨僅僅數里之遙，別說奪橋，就是要搭建工事就會遭到攻擊，況且…蘇水為國界河，此橋長久一來兩軍不奪不佔，若奪橋越界，就是我軍在主動挑釁啊…」牛琛抱拳勸戒。

 

「敵人攻速之所以迅猛，其理乃是『蘊千里之氣，行十步之殺』，休止符率軍衝殺，於其境內蘊士氣、千里中釀速度，過河後已是難擋之弩！若能在半途中攖其速、鈍其鋒，則能保我國土疆界十里太平啊！戰端早已掀起，又何來挑釁之說？」易子傷字字分明，句句上策。

 

牛琛遠望蘇水，但見蘇水綿延，敵軍能從任何一個地方過河。若奪橋，建弩塔、造箭台、養兵寨，就能遏止敵軍任意過河。將前線拉至敵寨數里之遙，也確實能擾斷截斷敵方奇襲，況且後方有盪軍山援軍負責監視敵情，狼煙烽火隨時能通知前線迅速反應。

 

 

 

牛琛嘆氣了…

這…確實是上上之策。易子傷果真不負『兵神』的美名。

但…

 

「我軍…誰能有膽識…負責領軍奪橋？」易子傷幫牛琛問出這個問題。

 

 

 

「末將領命！」牛琛單膝跪地！抱拳低頭。

 

 

 

「今晚，你率部隊將弩塔、箭台藏於蘇水林中。稍後我飛鴿去信敵營，約明日午時與六槐真下棋。我領輕騎去敵營陣前立台下棋。你就伺機領兵急馳蘇水奪橋，將弩塔、箭台送上橋，率百餘槍兵、弓騎建立臨時防線。」易子傷輕描淡寫的說。

 

「啊？下棋！？和敵方首腦下棋！？萬一敵人斬來使，那…」牛琛站起。

 

 

 

易子傷按住牛琛肩頭，道：「牛弟，不是只有你才有膽識。」

 

 

 

「但…」

「你的鴨腿涼了就不好吃了，走吧，我們去吃野味吧。」易子傷逕自朝軍寨走去。

 

牛琛看著兵神的背影，那四十出頭的年紀，步伐卻有著七旬老者的仙風道骨，灰樸樸的舊長袍拖著戰場的塵沙，一步步淡然清鬆的腳步抖動著藏著幾根白絲的長髮，腰際的寶劍指揮著多少的戰役，又背負著多少英魂的期許…

 

帳營裡坐看生靈塗炭，比起戰場上的快意的刀劍生死，更叫人煎熬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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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水之隔，景象十萬八千。

單騎直驅敵營，易子傷無畏無懼，魔域風塵炙人，易子傷用衣袖掩著口鼻，在黑鴉鴉的風沙中往模糊不清的敵境前行。

敵寨就在眼前了。

 

只見寨門大開，兩旁魔界將士在沙塵中嚴陣擺開，見寨門前一高台聳入天際，一位魔卒揮手示意。

 

「在下易子傷，皇城軍師，昨日去信約請六槐真消遣飲茶，戲棋閒談。今日赴約。」易子傷對著登台小卒抱拳鞠躬。

「魔師的名諱不是你叫的！」小卒不理會易子傷的多禮，恨恨的怒斥，眼神多是厭惡與憎恨。魔界將士見敵方軍師到來，四面殺氣濃厚至極。卒子轉身大喊：「易子傷大人到！有請魔師！」

 

「有請魔師！」魔軍齊聲大喊。

 

只見一位龍鍾老態、彎腰駝背的老者，勉勉強強的從陣中走出，一旁兩位將士攙扶著他。易子傷見他白髮幾乎禿盡，兩耳垂肩、雙臂及膝，駝著背一拐一拐的前行，手上柱著的彎曲的拐杖，那拐杖分明乾枯，但在六槐真手裡彷彿千斤重。

 

「稀客…稀客…」六槐真開口，說話的中氣比外表有精神多了。

 

「槐真先生，上台階陡，讓我幫你。」易子傷說罷，就走上前扶起了六槐真。六槐真一個揮手，示意原本扶著自己的將士退開。手就往易子傷的臂膀抓牢。

 

「昨兒接獲你的信，我連忙派將士建了這臺。『先禮後兵』是大禮，不能不慎重啊…」六槐真緊抓著易子傷的手臂，一腳又一腳的登上梯。

「好說，您這一步小心。」

 

 

 

真君子、真好友、真宿敵。

這一刻，兩個宿敵在彼此間做出一樣的評價。

 

 

 

「雖然我看來搖搖欲墜，但我每一步都很小心。像魔界一樣，雖然民不聊生，但大家都在艱苦患難中汲汲營營的努力生存。」六槐真拍了拍易子傷的手，很是親切。

「甚是難得，想不到和你竟是如此一見如故。」易子傷攙扶魔師來到了臺上，「行了，到了。這裡風沙少了許多，視野好多了。您請上座。」

 

魔師就定了位，道：「魔界處在這環境，但視野可不模糊，看的可清楚了。你派人連夜藏了軍備到蘇水林，依我看…是要佔練兵橋吧？」魔師開始沏茶。

易子傷擺上了棋盤，道：「想不到，我軍雖居盪軍頂，魔師竟能由下風處清楚觀察我方軍情，還請賜教？」

 

「是兀鷹。魔界多的是擅長馴獸、通獸語的巫人，這兀鷹每天在盪軍頂盤旋觀察，回來就向巫人稟告軍情。」六槐真居然毫不隱瞞重要情報軍機，彷彿把易子傷當成自家人。他到掉了第一泡茶。

 

「那麼…想必魔師已想出應對方針了？」易子傷開始擺紅子。

六槐真倒了第二泡茶，聞了聞茶香，道：「嗯，我也派人去奪練兵橋了。」

 

 

 

易子傷的手心，冒出了汗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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牛琛領騎急驅練兵橋！但軍備繁重，弩塔箭台前進緩慢，「大夥兒加把勁！就要到了！」牛琛高舉單刀，吆喝一聲。部隊眾將士齊聲高喊『要到了！』部隊壓境速度再增，眼看練兵橋進在咫尺。

 

但…

 

橋的另一端，雖無敵蹤，但見一人策馬挺立。此人身後無端捲起風沙，暗黑色的魔氣漸漸漫開。

 

「牛兄！那是…！？」一位弟兄也看見了，心裡幾乎確定是那個令人聞聲色變的敵方大將軍。

 

 

 

「此橋，現在屬於皇城。」蘇水這一端，牛琛拔出了單刀。

「錯了，該是屬於魔界。」魔界這一端，休止符舉起墨戟。

 

 

 

「各位，別把魚嚇跑了啊…」練兵橋的正中央，頭戴斗笠的紅魚，扔出了釣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