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神戀上多瑙河３（下）

窸窣的聲音從被碎牆壓住的床板下傳出，朵娜伸出小手把壓在床板上的的水泥塊一點一點的推開，傑德看見她的小手佈滿了擦傷。

傑德回頭看一眼朵娜她母親的遺體，被牆垣壓住的遺體，流出了鮮血…

「糟了…待會兒又是生離死別的畫面了…」傑德放下鐮刀，看著在床板下掙扎的朵娜，她就快要爬出來了。

水泥塊像是玻璃珠般的從床板滾落。朵娜推開斷成兩截床板後，坐在地上大口的吸著滿是塵埃的空氣，她的額頭右方被水泥塊割出一道傷痕，血液在她黑色皮膚上乾涸，右臉頰沾滿血跡。

「媽！嗚…」

傑德料想，朵娜將會做出如下的戲碼：找媽媽、哭泣、抱著屍體、等待。

但傑德錯了。

朵娜爬出床底下後，傑德發現她的腳也扭傷了。她一拐一拐的走向本來應該是房門口的位置，在那裡，她找到了母親。

沒有叫聲，沒有哭聲。朵娜靜悄悄的緊抱著母親的手臂。母親被牆垣壓住，朵娜沒辦法親吻到母親的臉，只能緊緊抱著母親露在牆垣外的一隻手臂。

傑德記得：當時朵娜的母親就是舉起那隻手向上帝祈禱。

而現在抓住她的手的不是上帝，而是她女兒。

「祢滿意了？這是祢要的？」傑德看著逐漸黑暗的天空，對著叫做『上帝』的傢伙問。

傑德轉身離去。這塊土地上有太多相同的戲碼，看都看膩了。祂還有其他的靈魂要去收拾，沒時間看著朵娜的戲碼。反正…生離死別看多了。

在海地，像朵娜這樣成為孤兒的女孩，長大後不是吸毒的妓女，就是餓死在某個陰暗角落，或是被一群流氓混混強姦、殺害，然後她就和一群地震災害而死的屍體扔在一起，沒人會在意她是怎麼死的。

我沒辦法幫妳，等妳死的那一刻…我會讓妳好走。傑德嘆了一口氣。

傑德忍不住的回頭看一下朵娜，祂猜想她會一直靜靜的在她母親身旁坐著，直到她母親的屍體被人搬走為止。

朵娜消失了。

人到底可以承受折磨到什麼程度？傑德趨前跟隨疑問的解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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追上了朵娜的腳步，傑德跟著朵娜走過屍橫街頭的盧地街頭，處處是抱著親人哭泣的家屬，直到走到一座橋，一座已經斷毀的橋。

向日葵？死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
朵娜在找向日葵。找向日葵能幹嘛？

原來，當人類陷入絕望時，要仰賴的不一定是會呼吸的動物。哪怕只是一朵花，也可以是生存的希望。

只要一個條件：真心的愛。這就很足夠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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跨越滿街的斷壁，瘡痍的世界橫亙再朵娜的面前，而朵娜只是專注的走。有屍體，她就蹲下來看看有沒有氣息。有牆垣，她就扶著斷樑小心翼翼的跨過。這個世界在她眼裡彷彿沒有任何的阻礙。

縱使她的腳疼痛，縱使她的額頭血流不止。似乎就連死神也不能阻擋她。

橋已經斷了，碎裂的橋墩把河床填滿，河流爭先恐後的往任何的縫隙流，形成許多深沉的激流、旋渦。

小小的向日葵田，已經被一塊巨大的碎石結實的壓住。

這下妳絕望了吧？世界已經沒有希望了。傑德自以為是的為朵娜呈現結局。

朵娜在碎石前垂著頭…地球停止轉動…

直到她發現了一朵垂著頭的向日葵，在碎石的邊緣沉睡。唯一沒有被上帝摧毀的向日葵！

地球開始轉動。

傑德看著這一切，在肆虐的大地上無聲的上演：

朵娜跑到被河水淹沒的岸邊，往水裡挖。挖出了一瓶她下午藏在土裡的可樂瓶。她把可樂瓶裝滿水。走到垂著頭的向日葵旁。在黑暗絕望的世界裡為一朵向日葵澆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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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後來呢？」茱蒂問。

「我離開了，我沒有繼續看著她。像她這樣的女孩，在海地多的是，我還得忙著撿拾靈魂呢。」傑德放下手上的杯子。

「真想知道她後來到底怎麼了…我真不希望她就這麼死在海地的街上。」

「她死了。」傑德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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河水越來越高…

朵娜守在向日葵旁，扶著向日葵脆弱的枝條，不讓它被河水拔去。

「別傻了！快逃！」傑德在朵娜身旁大喊！

傑德運起法力，阻絕了原本要在朵娜身邊形成的渦流！但朵娜依舊蹲坐在水中，怎麼也不肯離去，她滿臉乾涸的血液開始被河水溶解，淡淡的紅色在激流中暈散…

直到嗆進第一口水時，朵娜拔起了向日葵，緊緊的握在手中。她和向日葵在湍急的河面上載浮載沉…隨著激流漂盪…

向日葵逐漸的在沒有太陽的世界裡滅頂…

鐮刀揮下。

沒有肺部浸水的痛苦，沒有窒息的恐慌。這是傑德最大的仁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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傑德抱著朵娜，走在海地的混亂街頭，她依舊抓著向日葵。

「朵娜，妳為什麼不逃？」傑德很少向靈魂開口說話。

「這是驚喜，我想種一束花給媽媽做生日禮物。現在只剩一朵了…我要把最後的一朵給媽媽。」

「妳媽媽已經死了，妳知道的。妳知道妳沒辦法再送媽媽任何花啊。」傑德不解的問。

「所以我才不逃啊。」朵娜天真的回答。把『如果我也死了，我就能見到也死去的媽媽』的邏輯完全省略了…

在人類心中的天秤上，放著兩樣東西：愛、死。誰比較重？

傑德不清楚，但是傑德知道朵娜的天秤是屬於愛…她是屬於天堂的。

很快的，輕輕的祝禱後，傑德將朵娜送入了她母親的擁抱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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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傑德蓋上棉被，茱蒂在他的額頭上吻一下。「老公…好好休息啊…』茱蒂穿上斗篷，扛起鐮刀。

她優雅的在空間劃出空間之門，緩緩的躍入其中，在強大的風勢中墜落。直到落在一處美麗的山坡上。

「就是這裡了。」

站在中山高的順向坡上，茱蒂緩緩的舉起巨鐮，準備劃下死神的下一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