魔般若（上）

執著是苦。

不執著亦苦。

萬般皆苦。

般若斷苦

魔般若亦斷苦。

萬般斷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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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十歲的昭子，提著菜籃走過破落的豆干厝，她朝著在都市裡苟延殘喘的紅燈街，許多年過半百的鶯燕正告誡著年輕小姐站壁的倫理。

「阿美…妳年輕的、裙子短的，站壁不要站街口，要站街廊。街口、暗巷都要讓給姐姐們。」昭子走過時，對一位站壁站兩個月的新小姐說。

小美點了點頭。昭子是旅社老闆娘，也曾經做過小姐，據說昭子在日據時代時是唯一的台灣花魁，日本戰敗後怕被國民黨視為親日分子，於是自甘淪為妓女『慰勞』國軍，成為整條街的紅牌妓女，

現在整條街的小姐要做生意，都得到昭子的旅社開房間。

「媽媽桑，又去拜拜囉…」小美禮貌性的問候一下。

「對，妳好好認真喔，不要虧待恩客。」昭子說。

「嗯，媽媽慢走。」

看著昭子慢慢走開的身影，小美的眼神流露出憐憫。不只是小美，每一個對昭子有敬意的流鶯，看到昭子每天去拜拜的樣子，都會為昭子感到鼻酸…

「唉…」小美悄悄的嘆了一口氣。

蹣跚的提著裝滿三牲四果的菜籃走出充斥脂粉味的暗廊，再走過兩條街就是保生寺了。

寒風溯過，她扶著牆支撐自己的體重，可能今天天氣比較寒冷，著涼了…昭子感覺到有點頭暈。

但，就算病了也得到廟裡拜拜。

五十多年了…

昭子保持每天到寺廟裡上香許願的習慣，已經維持了五十多個年頭了…

這間保生寺是近兩年由地方善心人士新建立的廟宇，給當地居民方便與上蒼上香頂禮的的方便地方，除了保生大帝外，也另請了殊勝菩薩安座，除保佑地方居民健康，也消災解厄。九十幾歲的昭子再也不必奔波到比較遠的寺廟，這間保生寺給了很多的便利。

但唯一不變的是…

這五十幾年來…昭子對神明所說的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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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哎喲…」昭子勉力的爬上保生寺的門檻，「一大清早就有人來拜…真好，真好。」看著殊聖菩薩前一名青年和尚，昭子稱讚著虔誠的信徒。

「阿嬤早啊！」師玉兒精神抖擻的問候昭子，手上還拿著剛抽到的籤詩。

「小玉喔，好久沒見，今天比較早喔。上次感冒比較好了嗎？」昭子露出只剩下門牙的嘴巴笑笑。

小玉也是常常到寺廟拜拜的香客，從孩提時代就常在附近的廟宇（通常是廟旁玩耍，不是拜拜）遇到昭子，她還記得昭子常常拿水果給她吃呢…

「我感冒好多了，像一尾活龍！」

「今天怎麼那麼早啊？」

「沒有啦，今天和男朋友一起來拜拜，我男朋友喜歡早上寧靜的時候來膜拜。」玉兒一邊說，一邊看向殊勝菩薩前的青年和尚。

「喔…妳男朋友是和尚喔？」

「嘿啦，他叫圓業，他還會還俗啦～」師玉兒說。臉上有種紅紅的幸福。

「很好很好，小玉很好。阿嬤現在去拜拜了喔。」

「我幫妳提籃子！」小玉接過昭子的籃子，幫昭子把牲禮擺上。

「好，好，小玉很乖，好。」昭子遞過籃子，輕聲的讚許小玉的服務精神。

昭子走到了保生大帝前的跪墊，就在圓業身旁。

兩尊神前，兩個人跪著，有兩種心情，卻是一樣的虔誠…

在寧靜的敬拜中，圓業從入定回到俗世，他很快的發現…除了虔誠，他們還有一個一樣的地方：具足般若（註）。

但圓業感受到，身旁這位陌生的老奶奶，有著好苦…好苦…的般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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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保生大帝，您可要好好保佑我的子孫們，讓他們事業順利，讓他們家庭幸福。我這條老命沒用了，挪一些給我們兒孫們用吧，給他們多學習的時間、多造福人群的時間，求您多多保祐…多多保祐…」

站在圓業身後的小玉，聽著昭子數十年來都一樣的禱詞，但小玉從沒多想。只是…按照昭子的年紀來看，她的孫子們少說也都中年了吧…

小玉常想，如果昭子的心願都達成了，那她到底『挪用』了多少的陽壽給孫子們了啊…？不過，看昭子都九十幾歲了，小玉覺得挪陽壽這種事應該不可能。

小玉可以肯定的是：

她從沒見過昭子的孫子、孫女，一個也沒有。

眼看昭子拜完了，她老朽的身體起身好像有些困難，小玉走向前想扶昭子一把。但小玉只見到…圓業已經輕柔得扶起昭子瘦弱的手臂了。

「阿婆，讓我扶妳一把。」圓業說。一股暖流從昭子的手臂緩緩得流入了她的心中。

突然一陣暈，昭子…昏倒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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註：般若，指用明慧領悟出真理的知識。佛教中有諸多般若，大多泛指解脫的知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