受難百川花（下）

這是第三天的沉默無聲。

不論鬼哭如何將手中的樂符擠滿三滅神社，她身旁的小橘始終一語不發，就連一丁點的笑容也沒有。門口外的小朋友們擠著看熱鬧，也好奇這個叫小橘的外來小女孩。

久木死在小太刀下的那一晚，鬼哭提著滿袋的百川花連夜趕到老藥師家。在冷雪凋零的破曉時刻，她和百川花端坐在門口，等待藥師與小橘的出現，也等待她對久木神荒承諾的兌現。

她承諾會把百川花交給藥師，治癒小橘的肺疾。

並承諾小橘會健康快樂的成長。

以及將久木神荒的遺書交給小橘，但不要告訴她內容，讓她長大慢慢識字後，一點一點的看懂。

「你是？」門推開的咿呀聲後，老藥師看著正坐的鬼哭。

「咳...咳...是爺爺嗎？」虛弱的聲音悄悄的從門後飄出，只看到一隻蒼白的小手扶著門。

當小橘出現在鬼哭面前時，從來沒有過的強烈愧疚狠很的包裹住鬼哭的心靈！深深的憐憫之心從她的手掌蔓延成溫熱的熱流，傳染到眼睛，化成淚水在眼裡掙扎。

小橘深陷眼窩，死白的兩頰，毫無血色的唇。和昨天的差異宛如天與地。

「昨天她爺爺離開後就她開始發燒...我先用了些草藥頂著。想不到百川花這麼快就回來了。小橘真是得救了！」為了救人，老藥師也不顧來者是誰，急急忙忙的就拿著百川花進屋了。

小橘扶著門，虛弱的小身體慢慢滑下...靠在了門邊，眼睛緩緩的闔上...雙眼閉上前，還是那個問句：「爺爺呢...？」

當鬼哭上前輕輕的抱起她時，小橘的喉嚨輕輕的發出了聲音：「喲呵...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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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天後的小橘，在藥師與鬼哭的照料下，已經能提著水桶幫老藥師打水了．

「那麼...久木被殺害了，是嗎？」老藥師看著小橘遠遠的在水井旁洗地瓜．

鬼哭沉默．

「這麼多年來，有很多的仇家找上門...從前的他靠著一流的劍術擊退仇家．現在的他只能不斷的逃跑...我想他這次逃不過了吧...」老藥師看看天上的雲層．雪還會再下吧，他想．

鬼哭沉默．

「那...久木是妳殺的嗎？」藥師看著鬼哭，眼神沒有怨懟．

鬼哭搖頭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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櫻花樹上殘存的櫻花，只剩下一朵了…冬夜裡最後的野櫻頑固的在逐漸增強的風雪中堅持不墜。

「妳不是一般的尋仇者，我知道仇恨的眼神，我看的很多...很多...」久木說．「妳很掙扎對不對，扮演劊子手是很痛苦的事...」久木抬起頭，看著月夜下的鬼哭十六夜．

鬼哭沉默．

「那麼...妳應該知道...背負著『千人斬』三個字，要承受多少的苦難？當年戰場上的忠誠奮戰，如今我的殺業全化做一個又一個的復仇鬼在我身邊遊蕩！」久木的眼淚突然的流洩！

「現在的我，連小橘都無法守護！」久木大喊．

最後的櫻花落下了…鬼哭看到櫻花緩緩的落下…在紛紛的雪中，櫻花顯得光采出眾。

久木突然拔起！迅速且毫無預警！

鬼哭看見他那超脫生死的雙眼在最後的櫻花後閃爍，鬼哭完全無法招架久木的下一步動作。

因為他毫無殺氣。

鬼哭敏銳的瞳術只能對帶有殺氣的動作產生反射。

鬼哭眼睜睜的看著久木從自己的手中奪去小太刀。

鬼哭搶步，要奪回小太刀。但身體卻被雄厚的凜然正氣震懾在原地！

「退開！」久木奪刀後，以武士的正座姿，英挺的坐在完全枯竭的櫻花樹下。

鬼哭看不到千人斬的劍術，但她將目睹千人斬的果敢。

「讓我以武士的榮譽贖罪。」

切腹。

毫無猶豫，毫無膽卻。

小太刀從左到右，撕裂了千人斬罪惡的一生，也綻放了久木神荒最後宿願：「請幫我照顧小橘…鬼哭…鬼哭十六夜。」

紅色沾染最後一朵掉落的鮮花，為十六夜憑弔眼前的武士。不盡山的夜空，今晚很淒美，也很優雅。

雪，慢了。卻重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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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既然是久木的遺願，妳帶著小橘去吧，瞧我這九十好幾的老頭子，我根本不能給小橘好的教育。」老藥師握起小橘的手，診斷脈搏：「看樣子她好很多了，持續的按時服藥一定會痊癒的。」

鬼哭點頭。

「小橘，這位姊姊要帶妳走。妳…願意嗎？」藥師摸摸小橘的小腦袋。

小橘搖頭。

鬼哭拿出久木神荒的遺書，交到小橘的手上。

老藥師接著說：「這是久木爺爺的信，他在另一個地方等妳。這位姊姊會帶妳去找爺爺，好不好？」

小橘點頭。

鬼哭也點頭。

老藥師也點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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首領搖頭。

「要養，妳帶去妳的破廟裡去養，別放在我眼前礙眼。滾。」首領說。

這樣就是答應了。十六夜十分了解南蔭流首領的個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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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第三天的沉默無聲。

不論鬼哭如何將手中的樂符擠滿三滅神社，她身旁的小橘始終一語不發，就連一丁點的笑容也沒有。門口外的小朋友們擠著看熱鬧，也好奇這個叫小橘的外來小女孩。

小橘一直抓著久木神荒的信，盡管她根本看不懂文字。

十六夜有時會看到她把信拿到鼻子前聞一聞，還會輕輕的用舌頭舔一舔。好像想從信中嚐到一點點爺爺熟悉的味道。

十六夜看到信上不只文字，還有畫。用毛筆畫出的簡單圖畫：一個菩薩臉，一個水桶，一朵花。

「喲呵…」不擅言語的鬼哭，終於先出聲了。只見小橘眼睜大大，一臉疑惑。

「喲呵…」終於…三天沒出聲的小橘也回應了。

「我是…千雪明日香。」十六夜說出了自己的本名。

「我是久木橘。」

「我是風間地瓜，因為我考的地瓜很好吃。」說話的是三滅神社外，一群小朋友中的一個男孩，是個小光頭。

「妳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田裡玩？我有好多的泥球…」

小橘搖頭。

鬼哭牽起小橘的手，她們離開鋼琴走出了三滅神社。和一群小朋友走向田間，她看著小橘從生卻的在田間小道上走著，直到日光接近地平線時，小橘已經笑容燦爛的和風間一起糅泥球。

「你看，這是菩薩。」小橘對風間展示自己在泥球上捏出的臉。

「哇…小橘的手真厲害。」

「你看，這是我爺爺。」小橘展示了另一個泥球。

「咦？怎麼和菩薩有點像…」風間問。

「因為我爺爺就是菩薩啊～」小橘抓抓自己的沾到泥巴的臉。

「我們村子也有一個菩薩喔！她會保護我們！在那裡！」風間指向田間的小徑，『菩薩』站在那裏。

在那裡，鬼哭十六夜看著時間的長河持續的前進，傷口痊癒了，病好了，眼淚乾了。世界的齒輪開始轉動了。

久木爺爺，在信裡寫了好多好多的話…

早上時，記得向菩薩祈禱。

飯後時，記得要準時吃藥。

傍晚時，記得要準時澆水。

夜晚時，記得要蓋好棉被。

讀書時，要多向老師求教。

戀愛時，要多點真誠關心。

工作時，要多點勤勞刻苦。

生氣時，要多點謙卑退讓。

生育時，讓自己累一點。

老年時，讓自己慢一點。

病痛時，讓自己睡一點。

死去時，讓自己笑一點。

不論妳如何生活，妳終究都會再見到爺爺的！喲呵～

信裡的每個字，全部都是為了另一個生命，而不是自己的生命。

久木所在乎的，從來都不是自己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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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盡山巔的櫻花樹，稚嫩的百川花正漸漸發芽。一個每年都有人整理的墳塚靜靜的守著百川花，碑上的俳句工整的排列在百川花之間：

春…神荒，山不盡人不盡。

夏…鬼哭，聲不盡情不盡。

秋…風間，吹不盡愛不盡。

冬…小橘，生不盡死不盡。